身爲一名外地人，打開、乃至幾乎壟斷湖北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中小學學生飲用奶銷售市場，需要多久?
湖北咸寧人潘亮，僅僅用了幾年時間。
近日，這名40歲的商人出現在了恩施州來鳳縣人民法院庭審現場。他“獨特”的生意經得以曝光：先後73次，給恩施州教育系統15名官員行賄77萬元。
這些官員中，包括時任州教育局局長、多個縣市教育局局長的名字赫然在列。此外，數名小學校長亦涉身其中。
“精心”構築起的關係網背後，隱匿着怎樣一條利益鏈?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赴恩施州展開調查。
買通官員打開市場
2005年，時年28歲的潘亮駛入了自己的生意快車道。
此前，潘亮在武漢江夏區經營牛奶銷售生意。一個偶然的機會，他發現，位於湖北西部地區的恩施州，尚無學生牛奶配送業務。潘亮看到了其中的商機。
學生牛奶的監管，主要由教育局後勤辦負責。送錢買通官員，成了潘亮選擇的途徑之一。
2005年，時任恩施市教育局後勤辦主任李榮富，首先成爲潘亮送錢的對象。
當年臘月，在李榮富的辦公室，潘亮以“拜年”的名義，送出去了第一筆4000元。
潘亮爲什麼要突然送錢，李榮富心知肚明：爲了能和他搞好關係，讓他多宣傳、支持和配合潘的業務，從而提高學生牛奶的銷量。
潘亮也供述稱，錢送出去後，恩施市教育局後勤辦通過下文件的形式，在各學校推廣、宣傳學生牛奶，“業務才慢慢開展起來”。
進入恩施市中小學市場，只是潘亮下的第一步棋。
時任恩施州教育局後勤辦主任劉國柱，成了潘亮第二個送錢的對象。
2006年春節期間，爲了讓劉國柱“再幫忙推廣一下”自己的學生牛奶生意，潘亮給劉送來第一筆5000元錢。當年，經過州教育局後勤辦的推廣，潘亮的生意開始從恩施市區擴散到了州其他縣市。
2007年，潘亮將目光盯上了時任州教育局局長冉隆印。通過多次請冉吃飯等方式，潘與其熟絡起來。2009年年底、2011年年底，潘亮分兩次送給冉1萬元、5萬元。
隨後，在全州教育系統的會議上，冉多次安排各縣市要積極給學生購買牛奶，幫助潘亮推廣業務。
一路“綠燈”佔領市場
不僅是時任州教育局局長。2005年至2014年，來鳳縣等其他多個縣市教育局時任局長、副局長，後勤辦主任、副主任，一些小學校長等，均成爲潘亮送錢的對象。
而這一切，一路指向：買通他們，獲得市場準入，並排除其他經營者的競爭，實現獨家經營，鞏固自己的商業王國。
早在2008年，湖北省教育廳、省工商局、衛生廳、食藥監局等聯合發佈《湖北省中小學校校園食品用品安全管理辦法》。該辦法要求，對爲學校提供食品、用品及服務的生產經營者，實行經營資格審查制度及備案管理方式。校園食品、用品經營主體採取招投標確定，經營模式以連鎖配送經營爲主。
也就是說，進入校園銷售學生牛奶，必須取得省級備案資格。
2009年起，潘亮找到了時任恩施州教育局後勤辦主任周正，分7次給予其共計9.3萬元。
2011年，潘亮註冊了自己的公司——恩施州爲學學生奶配送有限公司。經過州教育局後勤辦出具推薦函，恩施州爲學公司取得了備案資格。
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獲取的湖北省校辦產業管理辦公室於2011年12月發佈的《關於公佈湖北省中小學校校園管理連鎖服務(學生飲用奶)資質備案管理企業名單的通知》顯示，恩施州爲學公司等5家企業爲校園連鎖服務(學生飲用奶)資質的備案企業。其中，恩施州爲學公司爲全州唯一一家。
這一資質，有效期爲兩年。
2012年，趙國順接任恩施州教育局後勤辦主任。潘亮分5次共給其送了5.8萬元，請其幫忙繼續保留其公司省級備案企業資質，並幫忙在全州加大推廣其業務。
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獲取的一份由恩施州學校後勤辦理辦公室於2013年出具的《證明材料》印證了這一說法。材料稱，恩施州爲學公司從2005年起相繼在該州恩施市、建始縣、宣恩縣、咸豐縣、來鳳縣、鶴峯縣中小學開展學生飲用奶配送工作，其間，“講究誠信、業務規範、深受好評”。
趙國順亦供稱，其任期內以文件、開會等多種方法要求各縣市倡導推廣學生奶，而潘亮的公司也一直是省級備案企業。
而趙國順，亦成爲自2005年以來、恩施州教育局後勤辦主任職位上，潘亮連續行賄的第三任官員。記者獲取的相關判決書顯示，這三任——劉國柱、周正、趙國順，均已另案處理、被判刑。
行賄金額按“級別”來
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梳理髮現，15名涉案(時任)官員中，恩施州教育局4人，恩施市教育局3人，來鳳縣教育局4人，咸豐縣教育局2人，建始縣教育局1人，恩施市小學校長2人(其中，恩施市龍鳳小學原校長方某，後擔任恩施市教育局後勤辦主任)。
大部分官員，皆爲時任局長、副局長，後勤辦主任。
其中，受賄金額最多的，是2012年至2014年任來鳳縣教育局後勤辦主任的董國祥，總共18萬元。受賄次數最多的，是2005年至2012年，恩施市教育局後勤辦原主任李榮富，15次總共6.4萬元。
不過，其中有個別官員及時進行了退款。
一定程度上，潘亮行賄，是隨着官員官銜“水漲船高”。
來鳳縣人民檢察院辦案檢察官介紹，其中，方某任小學校長時，潘亮分兩次給好處費，每次500元。2013年年底、2014年年底，方某調任市教育局後勤辦主任，潘亮分別給予的金額漲至1萬元、3萬元。
來鳳縣教育局涉案人員劉某，作爲後勤辦工作人員時，潘亮分兩次、每次給了1000元，2014年8月擔任後勤辦主任後，潘亮一次性給了兩萬元。
此外，潘亮還曾向一名官員借款，後還款並支付利息。
數年經營起學生牛奶配送王國，潘亮具體掙了多少錢?有人列舉了一組數據：僅以來鳳縣爲例，其中一所小學六個年級，每個年級數個班，每個班五六十個學生，每個學生每天一杯奶……而全縣擁有義務教育階段學校60餘所。
潘亮在接受調查時稱，“近幾年總營業額在一千三四百萬元左右，僅在來鳳就賺了三四十萬元”。
2015年，伴隨恩施教育系統腐敗窩案案發，恩施州紀委對潘亮談話調查，潘亮行賄案至此浮出水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