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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被刺醫生打破沉默講述遇襲事件 稱兩敗俱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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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電視臺新聞《面對面》欄目2012年6月4日播出《醫患之痛》,以下是文字實錄:

京被刺醫生打破沉默講述遇襲事件 稱兩敗俱傷

導視一:

並不仇恨持刀偷襲者,他願意以鮮血換來醫生的尊嚴?

董倩:這話是真正發自內心嗎?

趙立衆:確實發自內心。

身爲一位急診醫生,他爲何極力呼籲警察進駐醫院?

董倩:但是也有評論說用這樣的一種方式,只會加劇病患之間的不信任?

趙立衆:他有執法權,最關鍵就在這兒,別的任何人保安替代不了這個作用。

一次換位的體驗,一個細節的改變,能否融化冰冷的醫患關係?

董倩:這一個像由藍帽子、白帽子變成花帽子,能夠改變的是什麼?

黃宇光:對的我們的患者,而他們需要的不僅僅是冷冰冰的醫療的服務。

醫生、患者,戰友?敵人?

《面對面》董倩帶你叩開醫生的心扉,從另外一個角度探尋醫患關係如何實現迴歸?

導語:

最近一段時間醫生、護士被打罵被傷害的事件不斷髮生,但是在事發之後,他們往往選擇的是沉默,最近有這樣的一位北京的醫生,他在被刺一個半月之後,決定打破沉默走到我們面前敞開心扉。

「在辦公室動態採訪」

董倩:您介意讓我們看一下你這個傷口嗎?

趙立衆:沒關係,可以。

董倩:我都有點不敢看,現在能看出來,疼不疼現在還?

趙立衆:不太疼,不是特別疼。

董倩:沒影響啊?

趙立衆:就是嚮往後扭頭…

董倩:脖子伸不過來?

趙立衆:現在還是受限制。

「解說1」

這位被刺受傷的醫生名叫趙立衆,是北京航天總醫院急診科副主任醫師。雖然現在傷口已經基本癒合,表面看起來並不觸目驚心,但是,一個半月之前的兇險的一幕,依然像噩夢一樣留在他的腦海之中。

董倩:當時事發的時候你在做什麼?

趙立衆:我當時確診一個是惡性高血壓的病人,另外一個是急性胰腺炎的病人,懷疑是急性胰腺炎的人。在隔壁的護士站給他們打電話,聯繫好了牀位,回來正在給這兩個病人在電腦上寫病例,打住院證,正在填,周圍站着五個歲數比較大的,包括病人和家屬,沒有時間去想別的。

「解說2」

2012年4月13號晚上7時30分,也就是在趙立衆正在急診科室忙碌的時候,一名用帽子、口罩遮擋住面部的男子突然闖進來,拔出一把長約40釐米的尖刀直從背後接刺入了趙立衆右側頸部

董倩:那個人怎麼來的?

趙立衆:其實我用眼睛餘光看到這個人了,我以爲是個熟人,他就直接到我背後去,我以爲是個熟人。

董倩:你沒擡頭看?

趙立衆:沒功夫,沒有功夫,沒有時間。

董倩:然後呢?

趙立衆:然後我就覺得脖子被誰猛擊了一下。因爲我也有這樣的朋友,去了以後到你的背後拍了一下,平常也有這樣的,甚至他扎完了我都沒擡頭,我以爲是誰拍了我一下而已。

董倩:扎完的時候不疼?

趙立衆:不是特別疼,因爲它有一些神經被切斷了,痛覺的這個神經被切斷了,現在這個傷口還是木的。然後我是看到別的病號已經尖叫,臉部已經扭曲了,我才反應出來。

董倩:那時候血流了嗎?

趙立衆:開始流了。我自己首先,本能的反應不能讓這個人跑掉,因爲我不知道他爲什麼扎我,開始不知道。另外一個,他出去還會不會傷害到病人,之後我就追出去了。

董倩:追出去了?

趙立衆:追到我們急診樓外了。

董倩:跑了大概多少米?

趙立衆:有30米,後來這個人就出大門了,然後我們其餘外科的大夫,包括保安隨後就追出來了。

董倩:你呢?

趙立衆:我當時也是怕這個傷口有大問題,用手一直在捂着,血已經出來了,我就回到急診室了。

「解說3」

後來行兇者逃脫,趙立衆回到急診室進行搶救。當時的診斷顯示,趙立衆頸部皮膚裂傷、部分肌肉肌筋膜斷裂、肌內部分血管斷裂、頸四椎體損傷,失血400餘毫升。

董倩:然後怎麼處理的?

趙立衆:就跟處理別的病號沒什麼區別。

董倩:你自己都知道,當時沒什麼感受?

趙立衆:對,因爲別的人,有一些畢竟是自己的同事被紮了,我覺得他們比較慌,我說沒事沒事,第一報110,第二,那個匕首要收好,不要動,那個上面可能有指紋。

董倩:當時頭腦很清醒?

趙立衆:包括總值班,多備血,以配血型,通知我們血管外科的主任做手術。

董倩:都是您自己安排的?非常清晰?

趙立衆:這也應該是一個急診的一個工作過一段時間的基本素質。

董倩:您可能沒有想到,剛入行的時候絕不會想到,自己在這一行幹了十五年,處理了這麼大一個事兒是自己。

趙立衆:處理自己,確實沒太想這個問題。

「解說4」

經過搶救,趙立衆脫離了生命危險,但是右側頸部軟組織、血管、神經和椎體遭受了嚴重損傷,仍需接受重症監護治療。就在人們還在爲他的安危擔憂的兩天後,4月15日,躺在病牀上的趙立衆發表了再次引起公衆極大關注的一篇微博。

“我並不仇恨持刀偷襲我的人,只是希望通過我的鮮血來警醒社會關注醫療體質的健康以及醫務工作者的尊嚴和生命安全。最終造福天下所有老百姓。”

有人就問,您並不仇恨去襲擊你的那個人,這話是真正發自內心嗎?

趙立衆:確實發自內心。

董倩:怎麼會不仇恨呢?把你傷成這個樣子。

趙立衆:他針對的不是特定的我,他針對的是一個羣體,假如說我在診療過程中確實給這個人看過病,不管是他所想,還是客觀上我存在醫療的一些問題,他過來找我發生了矛盾,我覺得這屬於叫醫患糾紛,可以這麼界定。但是我也說了,沒有印象給這個人看病,包括監控錄像調的時候,而且那天是偶然換的班,所以他過來不是針對我而來的,他有可能是針對這個醫院或者是這個羣體而來的

董倩:您個人的情緒呢?

趙立衆:我確實想通過這件事喚醒大家一些東西,因爲作爲醫務人員來講,很多工作包括一些心路歷程大家不是很瞭解,這樣子尤其是這件事,我覺得是兩敗俱傷的一個情況。怎麼樣大家能避免這類事件的發生,讓醫務人員的生命有安全保證,我覺得這是我這件事情本身的價值所在。因爲我這個面對刀不是第一次,這並不是第一次,事實上之前也有,有的時候就是菜刀,有的時候是拳頭,謾罵、威脅,這在我們急診中是非常常見的情況,所以我說實在的是有心理準備的。

「解說5」

對於趙立衆來說,這樣的心理準備是從15年前剛從事醫生職業不久就開始的。1997年,28歲的趙立衆醫學院畢業之後當上醫生剛兩年時間,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在醫院的的診療室裏,他遭遇到了被刀砍的威脅。

董倩:那是什麼樣的情況?

趙立衆:當時我是從事的外科,我記得是有一天晚上大八九點的時候,一個房東帶着一個小夥子過來看病,這個小夥子當時背上被砍了一刀。遇到這種情況我馬上把小夥子放在清創縫合室,按照流程就開始進行縫合,事先沒有掛號,沒有繳費,等我縫合完了以後,另外一撥人趕到了,大概有五六個人,其中有把他砍傷的這個人。後來我說處理完了,那剩下的程序打破傷風,拿着消炎藥,你掛着號,我把這個方子病例寫清楚。他說價格大概多少錢,大概190多塊錢,不到200塊錢。就這樣,他就開始指着鼻子就罵。

董倩:誰罵你?

趙立衆:施害的這個人,就指着鼻子罵說,你們太黑了,我當時幾乎就,我能說什麼,我覺得我已經做到仁至義盡了。

董倩:你認爲你在做完這件事情之後他應當對你是什麼態度?

趙立衆:應該是非常感謝的,從我當時值班醫生這個角度我已經非常照顧病號了。

董倩:但是你有沒有想到過他當時會用這樣的態度?

趙立衆:因爲我覺得他當時也喝酒了,首先是喝酒了,人喝完酒會不正常的狀態。也可能之前對醫院有一些想法,對醫療階層醫生有一些想法,所以纔會說這個話。

董倩:你急沒急,畢竟是還沒到30歲的小夥子。

趙立衆:當時我跟他說了,如果是這樣,您不用掛號,也不用交錢,您去別的醫院接着看就好了。說完這句話以後他就開始動手了。

董倩:打傷了沒有?

趙立衆:打到我了,當時我也因爲畢竟也年輕,也急,也踹了他一腳,踹他的時候他的身體撞到了後面的牆,就從後面掉了一把菜刀掉到地上了,然後緊接着撿起菜刀就準備砍我,然後被他們的同夥開始擋住了。

董倩:你當時的反應?

趙立衆:當時我是離他有一段距離,但是這個菜刀砍到我們的鋁合金窗了,現在那兒還有那個刀印。

董倩:你害怕不害怕當時?

趙立衆:當時會有一些害怕,怎麼能不害怕。因爲當時報警警察過來需要一定的時間,警察過來的時候這些人已經跑掉了。

「解說6」

也就是那次險遭刀砍的經歷讓趙立衆深深體會到了做醫生的風險,他開始重新審視醫生這個職業,甚至有了改行的想法。

董倩:遇到的第一件這樣的事情,對你以後的整個的職業生涯,對你從醫的心態有什麼影響?

趙立衆:我覺得一開始是有熱情的,非常有熱情的,上學的時候天天盼着去穿上自己的白大褂,給病人看病,那是一種成就感。真的你看病人來的時候充滿了痛苦,然後走的時候是喜笑顏開的,這時候那種自豪感、成就感沒法用語言表達。選擇醫生這一行的初衷應該是對這個感興趣的。只有這樣,我想他纔會去選擇醫生一行,這是一個基礎。但是真正踏到醫生門檻裏頭,各種精力,最後造成他的心態和結果,可能又不一樣了。

董倩:漸漸的這種熱情被打磨掉了,什麼原因?剛纔您講的1997年那樣的一次經歷?

趙立衆:從我剛開始來急診的時候是愈演愈烈。

董倩:越來越多。而且你再往前沒有說家屬醫鬧這個詞兒都沒有。那會兒有那個話,就是有幾個手最厲害,拿刀子的手是非常受人尊重的醫生,但是後來這種情況都見不到了。無論什麼人到醫院都可以隨意地想對醫生說什麼說什麼,隨意地謾罵。我們的一位柔弱的女大夫被堵在屋裏,病房關上門,一個人在那兒暴打她,這都是真實的事情。

導視二:

身爲一位急診醫生,他爲何極力呼籲警察進駐醫院?

董倩:但是也有評論說用這樣的一種方式,只會加劇病患之間的不信任?

趙立衆:他有執法權,最關鍵就在這兒,別的任何人保安替代不了這個作用。

董倩:一個醫生現在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要藉助於警察。這種事情解決方式本身就是一種很畸形的結果。

身爲一位父親,他該如何給六歲的女兒講起醫生被刺的真相?

董倩:什麼時候會對她講呢?

趙立衆:將來會對她講的。

董倩:怎麼說起來這事兒呢?

趙立衆:可能就像比如在我們父母說起一九六幾年的大災荒一樣,它只是個歷史。

醫生、患者,戰友?敵人?

《面對面》董倩帶你叩開醫生的心扉,從另外一個角度探尋醫患關係如何實現迴歸?

「在辦公室動態採訪」

董倩:現在對於這件事情發生以後,對於醫院這種工作的氣氛有沒有影響?

趙立衆:我們醫院在呂福克抓到之前,人心惶惶,而且很多醫生已經改變了就診時候的位置。一定不能背對着病人,有些醫院他看病是這樣子的,這是電腦桌,病人是在這塊兒,病人是在後面,他是這麼打。現在一定是要在目光的範圍內要看到病人,而且只是允許一個病人來看病。

「解說7」

事情發生後一直到接受我們採訪,遭受不測的趙立衆始終表現出一種近乎異常的淡定,用他的話講,就像溫水煮青蛙,他在急診科工作十幾年來,已經逐漸適應了那種醫患對立氛圍。

“多次和醫療界以及非醫療界朋友探討,感想太多了,現在最讓我擔心的是將來患者的處境會越來越可悲”,這是事發後三天趙立衆發表的另外一篇微博。

趙立衆:我是在替這些患者,這些想向醫生舉起屠刀的這些人,我在替他們覺得悲哀、覺得可憐。

董倩:爲什麼?

趙立衆:就像把自己的刀子伸向了自己的父母一樣,將來你們的病誰來看,總會有生病的一天。

董倩:你覺得醫患之間在發生這種事情的時候,尤其作爲醫生一方,您還能用一種正常的心態,事事處處替病人着想,這樣的一種心態去爲病人看病嗎?

趙立衆:我覺得大部分的醫生都一直在用這種心態看病。

董倩:您在經歷過這種事情之後還會嗎?

趙立衆:沒問題,這是沒問題的。

董倩:拍着自己胸口說?

趙立衆:拍着自己胸口說。我覺得就是一個職業的要求,他有使命感,就坐在醫生的位置就會有一種要給病人把這個病治好的本能。像咱們前兩天荊州在做手術的時候,那個病人把當班的醫生都給打傷了,然後設備也砸壞了,但是因爲他喝多了,但是這個事發生了以後另外一撥醫生繼續再給他救治,他第二天酒醒了感到非常的後悔,醫生就是幹這個的,穿上白大褂必須幹這個,哪怕對面是敵人也要去救治,你針對的是病,是疾病。

董倩:那如果所有的醫生和護士都能夠像您這麼想的話,你覺得未來的醫患關係會好起來嗎?

趙立衆:單單是這方面的想法不行,還確實需要客觀的一些環境的改變。我爲什麼一直呼籲警察要進駐醫院、進駐急診,就是這個目的。倒不是說一定要警察在那兒去保護醫生的性命,包括一些正常的救人秩序,它可以得到維護。這樣維護的不光是醫生的利益,他對於其他患者的就診,正常的就診、快速的就診是可以起到很大的作用的。

董倩:但是也有評論說用這樣的一種方式,只會加劇病患之間的不信任,醫患之間的不信任?

趙立衆:他有執法權,最關鍵就在這兒,別的任何人保安替代不了這個作用。

董倩:一個醫生現在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要藉助於警察。這種事情解決方式本身就是一種很畸形的結果。

趙立衆:荊州市的那個事件,假如現場有警察在場,我想事情不會最後到那種地步。

「解說8」

令趙立衆欣慰的是,他一直呼籲的警察進駐醫院的事情成爲了現實。4月30日,衛生部、公安部聯合發佈了《關於維護醫療機構秩序的通告》,要求依法嚴厲打擊侵害醫務人員和擾亂醫療機構秩序的違法犯罪活動。日前,北京警方在50家醫院設立的警務工作室統一掛牌啓動。很多人也擔心,這樣的手段並不能解決醫患之間互相提防的局面。

董倩:爲什麼會提防?因爲大家總是說其實醫患之間不是敵人的關係,我們是一個戰壕裏的戰友?

趙立衆:像咱們說的肚子疼的那個,我一開始通過我的直覺我覺得您就是一個腎結石來到肚子上,最基本的檢查就是驗手指血、驗個尿,做一個B超,有可能就把這個問題確定了。但是也可能就不是腎結石,那等你回來以後,我發現有沒有可能是婦科的問題,卵巢囊腫蒂扭轉、黃體破裂,甚至宮外孕,那可能又得找婦科會診,或者再做婦科的B超,大夫不可能從一開始就把所有的,最後你確定診斷的,應該檢查的那些檢查都開出來,那是不可能的,我只能循序漸進。

董倩:但是這個有一個前提的問題,如果說醫患雙方之間是信任的,那這個完全能夠接受,因爲你處處替我着想。如果大前提是你對我不信任的,堤防的,我一定要質疑你,爲什麼我一個肚子疼,你讓我做CT你葫蘆裏面到底賣的什麼藥。

趙立衆:這樣子就造成一個病人他會覺得你是不是在一步一步地給我設套,第二個耽誤我的時間,第三個花我的錢,第四個你醫術不精,他可以主觀地想象所有的問題。我記得有一次很典型的是,因爲我們那兒屬於城鄉結合部,有很多打工的在那兒,一個老闆就把兩個小夥子。

他是一個肚子疼,這個病號開始掛的是急診內科,我一摸的時候我感覺是急性的胃穿孔,我說您這樣,也可以在我這兒先照一個片子,因爲胃穿孔最基本的檢查是要照一個平片,他膈下會有遊離氣。可以照一個片子,也可以直接掛到外科,因爲胃穿孔屬於外科病,最後由外科來處理,要做手術的。我們怎麼就胃穿孔呢?當時這個就他的老闆就衝我就來了,你是不是醫生,你會不會看病,你怎麼就把我們又支到外科?我說真的這個很危險的。你別嚇唬我。最可悲的我覺得是當時那個病人,就是後來已經就要打起來了,我說這樣吧,我不跟你解釋了,我叫總值班,換一個大夫給您看,我解釋不通了。

董倩:爲什麼不進一步去勸阻他呢?

趙立衆:再勸他就要打你了。他不把你說的當成一種好意。然後等總值班來了以後,他們在向總值班訴說這件事的時候就在嘲笑我,最可悲的就是這個病號本身還躺在創上還跟着一塊兒在那兒樂。

董倩:你什麼心情?

趙立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我當時就是這種感覺,你幫不了他任何東西。因爲他本身覺得你,你本身不負責,是在耽誤他的病情,是在推諉病人,是在從他兜裏拿錢。

董倩:他那種情況如果不治的話會什麼樣?

趙立衆:很有可能死亡,後來事實上證明最後也確實就是胃穿孔,做手術了。

「解說9」

根據衛生部統計的數據顯示,全國每年發生的醫療糾紛逾百萬起,平均每年每個醫療機構發生醫療糾紛的數量爲40起左右。隨着醫生被刺惡性事件的頻頻發生,醫生職業的尊嚴和醫患之間本應該有的信任不斷受到挑戰。

董倩:一直以爲醫生的尊嚴和所有人的尊嚴一樣都是天生的,應該與生俱來的。但是現在經您這麼一說,好像這個尊嚴已經離你們有一定距離了?

趙立衆:沒有尊嚴。我出來採訪並不是爲我自己。我仔細的一點說,就是想爲一線的醫生。想讓他們獲得一些保障,獲得尊嚴。

董倩:我們也希望混亂的狀況能早點結束,如果沒用這種信任,遲遲建立不起來的話,就像您說的N敗俱傷。

趙立衆:對。我的一個好朋友,他媽媽看病的一個過程,這個事兒就在三個月前左右,有一天打打電話跟我說他媽一側肩膀疼,疼的非常厲害。看神經科呢,當時我正在值班給我打電話,原話嘛,他說你們大夫都什麼玩意,都黑了心了。我媽頸椎有問題讓我去照X光,肺的片子,給我開了一大堆單子,照肝的胰脾的B超,照婦科B超。趙大夫頸椎病它跟婦科有關係嗎?想掙錢都掙瘋了吧。因爲他跟我關係特好,他說話也不忌諱,他說你們大夫是不都這樣。我當時跟他說,具體情況我不瞭解,我也沒看你媽這些東西,但是我說請你相信給你看病的這個大夫,他不認識你,他爲什麼一定要開你這些單子是有他的道理的。他不是在折騰你,不是想花你的錢,你也是醫保,費用還不用考慮。

董倩:在一種正常的醫患關係中,患者一方對醫生這一方是不是應當無條件的去信任?

趙立衆:這個我覺得原則是這樣的,但是畢竟是有個例,我他媽不看了,把單子都撤了,回家了,回家了後來找了一個別的醫院,理療的地方,在那住院,大概治了20多天,這20多天帶着他當時的資料,後來找我看的時候,CT包裝上寫得很明白,就是椎體,第幾椎體有蟲蝕樣的改變。然後忘了哪邊肋骨有癌的骨轉移。那麼她這個病最後是個什麼病呢?其實是頸椎的一個轉移癌,並不是什麼壞死,是轉移癌。那麼作爲醫生來講,最基本的一個概念我要找到原發病竈,它可以是從顱內來的,腦袋、肺,肝,婦科的卵巢癌、宮頸癌、子宮內膜癌都可以。那他爲什麼給他開這些單子,是讓他去找原發病竈去。

其實已經寫的非常清楚了,但是後來20多天以後,一查已經跟別的地方多法轉移了。他只有他媽這麼一個親人。他找我他說是不是我耽誤了他媽?我說不管怎麼樣,事情已經是這樣了。然後天天跟我說,打電話就是,我就要我媽,我什麼也不要。我說現在誰已經救不了你媽了。因爲他媽的頸椎已經到了什麼程度?打一個噴嚏可能頸椎就骨折了,脊髓就受壓迫了。或者坐車一動,一個稍微急一點的急剎車,可能就斷了,已經到這個份上了。這種事情在身邊的太多了。你知道以後,只有心痛。

「解說10」

已經處在身體康復之中的趙立衆,目前最擔憂的是,他何時告訴還不到六歲的女兒真相,又該怎麼對他講。

董倩:這件事情您到現在沒有告訴她?

趙立衆:沒跟她講。

董倩:想維持她對這個世界美好的印象?

趙立衆:嗯。我主要是怕孩子受傷害,接受不了這些東西。因爲在孩子的眼中,世界畢竟還是比較美好的,她接受這些事情接觸太早了我怕心理有陰影。

董倩:什麼時候會對她講呢?

趙立衆:應該會對她講,應該將來會對她講的。

董倩:未來跟她講起來的時候,怎麼說起來這事兒呢?

趙立衆:可能就像比如在我們父母說起一九六幾年的大災荒一樣,它只是個歷史。

董倩:雖然說父母不能去替孩子去規劃未來,但是做父母的總是從心底裏面對孩子有一個期望,期望自己的孩子長大以後做什麼職業,您希望您的閨女以後長大了做什麼?

趙立衆:我期望她就是,主要是兩點,第一女孩獨立就好,第二一個有思想就好。具體做什麼職業倒沒有太大的規劃。

董倩:還會讓她做醫生嗎?

趙立衆:看她自己的興趣。

董倩:如果她願意,你支持鼓勵她嗎?

趙立衆:我相信到那會兒應該是已經改變了。

導視三

醫生當患者,會帶來怎樣的換位思考?

董倩:我特別想知道,就是您去作爲一個患者到自己熟悉的醫院裏,你帶着什麼樣的視角去?

黃宇光:我們還有很多的流程值得去完善。

一個細節的改變,能否融化冰冷的醫患關係?

董倩:這一個像由藍帽子、白帽子變成花帽子,能夠改變的是什麼?

黃宇光:對的我們的患者,而他們需要的不僅僅是冷冰冰的醫療的服務。

醫生、患者,戰友?敵人?

《面對面》董倩帶你叩開醫生的心扉,從另外一個角度探尋醫患關係如何實現迴歸?

片中串場:

醫患之間矛盾的形成是由各種因素共同導致的,現在有沒有可能從醫院方面先開始想辦法努力去改變,協和醫院作爲全中國最著名的醫院之一,/它現在讓自己的醫生裝扮成患者去跟其他的患者在這裏去看病,讓他們去體會一下在大醫院看病到底有多難。

「解說11」

3月20日以來,協和醫院開展的醫生“做一天患者”體驗活動引發了社會的關注。以科主任、職能部門處長、護士長等爲代表的41位醫務人員扮演病人或家屬,親身體驗了患者就醫的全過程,作爲協和醫院麻醉科的主任,黃宇光就是這次體驗活動的參與者之一。

董倩:我特別想知道,就是您去作爲一個患者到自己熟悉的醫院裏,你帶着什麼樣的視角去?

黃宇光:我們還有很多的流程值得去完善,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我就是說我問一個這個問題,得到的那個臉色,我要是普通病人的話,可能就會很不舒服。如果我是有很着急的事兒,我在醫院裏邊到處碰壁的話,我就會失去耐心,甚至產生一些醫患的矛盾。所以這個事情,包括在協和醫院我們都有,我覺得中國坦率的說屬於發展中國家,醫療的整個的資源和環境也屬於發展中國家,所以這方面呢,如果我們的患者現在的要求是不過分的。因爲我覺得是什麼呢?我通過這個體驗之後,我覺得患者挺可憐的,爲什麼呢?他們這個就診太費勁了,我經常看到冬天的時候協和醫院沒下班,門診那就排隊,第二天冬天很冷,北京的冬天也很冷,一直排隊到第二天早上。

董倩:作爲患者的身份去經歷這個過程,實際上意義就是在於他能體驗患者有多難。

黃宇光:換位思考,確實很難。但是現在呢,就是說網上預約了。所以這樣的現狀就減少了,但是現在我們等麻醉的這些病人很長的一個隊伍,所以我們現在就把手術徹底放開了,就是說本來還有手術日,還有幾點鐘之後不見接診,現在全部放開了,我們的醫務人員變成兩兩班倒,然後能夠把我們更多的手術能夠在當天完成。

「解說12」

事後,黃宇光和其他科室主任一起,向醫院獻言建策,提出瞭如何減少病人排隊等候時間,如何改善醫務工作者的服務態度等一系列改進的建議。

然而,令黃宇光和他的同事感到痛心的是,也就在他們換位思考,爲改善醫患關係作出努力嘗試的同時,醫生被刺的消息卻不斷傳來。3月23日,一名患者持刀衝進哈爾濱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醫生辦公室行兇,致使醫務人員一死三傷的悲劇。

董倩:協和醫院做出的努力是好,我換位思考,讓我去替您想。但是在這樣的一種大背景下,您覺得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黃宇光:最終的結果是光從醫院努力我覺得還是不夠的,就是整個社會要有這樣一個共識,我講醫療是高風險的行業,它有很多的風險,是肯定要發生的,它有一定的發生率,就像飛機一樣上天它可能會掉下來,醫療的風險比航空的風險大多了。

董倩:由醫生的角度說出這樣的一句話,公衆能接受嗎?

黃宇光:我想就是說這個肯定會有不同的聲音,因爲他從不同的角度看這個情況,就會有不同的感受。

董倩:他也許會認爲這是一種開脫。

黃宇光:是不是開脫,可能每個人有自己的思想,這種看法,但是就是說臨牀安全的風險是不爭的事實。我們的患者要客觀的認識現在醫學的這個現狀,我父親八年前前列腺癌就死在我們這個協和醫院,我們也治療了。爲什麼?我們自己得病,或者我們自己家人得病,我們特別認命爲什麼呢?我學這行的,我懂,但我們廣大的患者不是專業,他肯定懂得沒有我們多。我們在國外接受培訓的時候,那麼可以看到美國的醫療資源和它的水準應該說是很高,整體水平應該是高於我們現在這個情況。但是呢,他們的大夫在跟病人交流的過程當中,非常的客觀的告訴病人真實的情況,也不是說我們不告訴,只不過它告訴的情況讓我都很驚訝。我舉個例子吧,就是說這個病人我是看他去做一個腫瘤後的一個疼痛。什麼藥物都不管用。然後就要做這個介入治療,就要做這個脊髓要擱一個硬膜外刺激。

然後那個在國內我們也做這個,價錢非常高,有8萬、10萬人民幣。那麼美國的大夫他不管錢,因爲這都是由醫療保險付的,病人也不用負擔,買保險就行了。但是他就告訴病人,我在那觀摩,這個大夫跟病人說,你現在沒有什麼好的辦法,這個可能是我認爲它是一個相對比來說比較好的辦法。但是它的有效率它是40%左右。很有可能就是說這個電極片擱進去之後很可能會漂移,還有可能要做二次手術,而病人就是非常地淡定,非常信任這些大夫。就是說好那我聽大夫的。而我們反觀我們國內呢,我們現在的情況醫護人員承擔了太多的責任是我們不應該承擔的。

董倩:比如說。

黃宇光:比如說我們醫療保險機制不夠完善,很多來協和醫院看病的病人是要自己掏腰包的。甚至要傾家蕩產,而我們這個方面要跟病人考慮錢的問題,你花個8萬、10萬,你跟別人講,我怎麼能有40%多的成功率,甚至重做,做再給八萬、十萬。這個中國的大夫根本就沒發說出口,病人根本就不會接受這樣的情況。

「解說13」

在黃宇光看來,之所以會造成目前醫患關係緊張的局面,除了醫療水平自身所面臨的侷限和風險之外,還和整個社會大背景密切相關。

黃宇光:中國的醫療資源是嚴重不足的。還有一個,醫療在不同的地區,醫療的條件和資源很不平均,這又造成了進一步加劇了我們醫療資源的相對不足。這幾年的醫改投入已經很大了,我們希望對於將來能夠改變這個醫療資源供不應求的這樣一個窘境。醫患關係本身不能對立。今天我是大夫,但明天也許我就是患者,是人就會生病的。然後就是說醫患關係如果對立的話,其實最終對患者是非常不利的,你想想,病人的生命你交給醫院了、大夫了,結果你從內心對這個大夫不信任,大夫也是人,你對我不信任,然後這個我也不敢給你太多的風險去幫你去努力,你的病他就給你,說得不好聽他給你公事公辦,最後受傷害的還是病人。所以一定要努力建立一種醫患的相互信任的機制。

董倩:當發生了這麼一系列的襲醫的事件之後,是否會產生一種很強烈的消極影響?

黃宇光:坦率的說就是醫護人員面對這樣的一種現狀呢,我們是傷心的。就是說醫護人員大家在看病的時候突然就被打了,或者是說你包括這個同仁醫院,包括哈爾濱哈爾濱那個研究生才20幾歲,他根本就不認識那個患者,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兒,那20幾歲他招誰惹誰了?他是一個研究生,剛剛要畢業,所以這方面我覺得還是要人們呼籲全社會要尊重生命,要善待每一個人的尊嚴,要尊重這個尊嚴和價值。

董倩:你在心裏面有沒有準備,如果萬一有這麼一天碰到過這種情況應該怎麼處理?

黃宇光:我想就是說麻醉大夫我們相對比起這個外科大夫,比他們要安全一點,因爲我們天天在手術室裏面,病人要進手術室還有點兒困難,但是我就覺得要理解病人,就是說從整體上來說,病人看病難、看病貴仍然是我們醫患關係當中主要的問題,就是說他們的很多的這種不良的情緒是源於看病難、看病貴,這個是我們必須面對的。所以說,個人是渺小的,就是說如果我遭遇這樣的事情,那也就事論事地分析分析原因,但是就是說我們每個人都要爲減少這樣惡性事件的發生能做點什麼。

「解說14」

黃宇光1983年大學畢業後成爲了一名麻醉科醫生,如今已經成爲麻醉學領域的權威專家。近30年時間的從醫生涯,讓他深刻體會到一個醫生對患者應有的責任和情懷。

黃宇光:病人可以發脾氣,爲什麼?他沒這個耐心,太難受了,但是醫護人員本身也有這樣的情緒,因爲他也是普通人,但是我是覺得醫護人員應該有這種專業的這個素質,就是說盡管在這樣的時候,你還是不應該失態。

董倩:那我們假設一種極端的情況,剛纔我們都有所提及比如說有一個病人他在醫院裏面到處碰壁之後,到了他的極限了,然後正好碰到了一個大夫,看了一上午的病也到了他的極限,這種醫患雙方的極限一頂到會發生什麼事情?

黃宇光:我也聽到過相反的例子,就是一個手術,我們的護工推送手術病人回去,回到那兒,然後我們旁觀者就是看到了,就是說車推的有點兒差點要撞着人什麼的,我們的協和醫院老教授,你當心當心,然後就撞到人了不是,這種態度和服務的理念我覺得我們應該向協和的老專家學習,所以他們的一種境界和儒雅是我們當今人所不具備的,我現在就是說整個的社會和各行各業就是說多少程度上面都有一種浮躁的那種心態,就是說也不知道各行各業大家都覺得壓力很大,然後呢,動不動就一下子就火就上來的,就是說不像以前那麼淡定了,所以這個方面我覺得原因還是多方面的,整個的現在中國是世界上最大的發展中國家,又處於一個急性的社會轉型期,發展得太快,然後各行各業都面臨得新的挑戰和壓力,醫患關係是其中的一種,是其中一種比較大家關注的這樣一個矛盾的領域。

「解說15」

那麼,究竟該如何從根本上解決醫患衝突呢?從一個醫生的角度,並不能給出全面的答案。但是在對黃宇光的採訪中我們能夠明顯感受到可喜的變化,包括他們戴的工作帽。

董倩:這個帽子是給你同事看的,你自己看的,還是給病人看的?

黃宇光:包括病人,因爲我跟病人的體會或者交流過程當中,就發現病人進入手術間是一件非常恐懼的事情,真正到做手術麻醉了反而沒事了,就是病人家屬把他推進來在手術室等候區,那段時間是病人最緊張的,因爲他很快就無助了,就要推上手術檯,就要被麻醉,就要被手術。所以很多病人最後我們交流,反映的過程當中,就躺在那兒的時候是最恐怖的。所以我們醫護人員戴着各色各樣的花帽子在病人的身邊,給他們感覺的不是那種冷冰冰的很恐怖的景象,而是帶有人文關懷的這樣一些特徵。

董倩:這一個像由藍帽子、白帽子變成花帽子,能夠改變的是什麼?

黃宇光:我想改變的是,我們內心的一種理念和文化。

董倩:什麼文化?

黃宇光:我們現在更從內心的深處呼喚一種關愛,一種人文,因爲我覺得我們做醫療的,醫護人員,我們服務的對象和其他專業有所不同的是什麼,我們對的是活生生的生命,是對的我們的患者。而他們需要的不僅僅是冷冰冰的醫療的服務,更重要需要的是我們醫護人員內心的關照、呵護、重視他們、尊重他們。

尾語:

有這樣的一個數字,就是人類現在能夠統計到的疾病大概是5000多種,而完全有把握能夠治癒的不過是其中的1%,50多種,本來醫患之間應當是同一個戰壕裏面的戰友面對同一個敵人那就是疾病,但是同一個戰壕裏面的戰友之間卻開始彼此猜忌和互相設防,這樣做的結果只可能是一個那就是兩敗俱傷,很遺憾在很多地方我們看到了這種內耗。其實我們相信,這只是一個過程而已。只是我們希望這個過程它越短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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